彩墨写意《红楼小札》-李纨-画作者：张珊珊

桃李春风结子完，到头谁似一盆兰。

如冰水好空相妒，枉与他人作笑谈。

晚韶华

镜里恩情，更那堪梦里功名！那美韶华去之何迅！再休提绣帐鸳衾。只这带珠冠，披凤袄，也抵不了无常性命。虽说是，人生莫受老来贫，也须要阴骘积儿孙。气昂昂头戴簪缨，光灿灿胸悬金印；威赫赫爵禄高登，昏惨惨黄泉路近！问古来将相可还存？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。

李纨，桃李春风结子完，到头谁是一盆兰。如冰水好空相妒，枉与他人作笑谈。这首诗后有一幅画，画中有一盆茂兰，旁边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。这首判词是说李纨的，如冰水好，讲以冰之冷 水之洁。比喻李纨恪守传统封建礼教，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。又以冰易融化，水易流失，比喻在贾兰中举后的荣华不能长久。红楼十二曲中的晚韶华这样写：“镜里恩情，更哪堪梦里功名。那美韶华去之何迅，再休提绣帐鸳衾。只这戴珠冠，披凤袄，也抵不了无常性命。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，也须要阴骘积儿孙。气昂昂，头戴簪缨。光灿灿，胸悬金印。威赫赫，爵䘵高登。昏惨惨，黄泉路近。问古来将相可还存，也只是虚名儿，后人钦敬。这只曲子翻译过来，夫妻恩情成了镜中的泡影 。哪里再能忍受儿子功名落空，美好青春的消失，又是何等迅速。别再提锦绣帐中夫妻恩情，头戴珠冠，身披凤袄，也抵挡不了死神的决定。虽说是都想人生老来不受贫，也需要为儿孙多积攒德行。意气昂昂，头戴簪缨，金光闪闪，腰挂黄金印，威风凛凛，官䘵全荣升。转眼间，昏沉沉凄惨 死神即来临，试问自古至今，将相功名何处寻，也只是留了个空名，叫后人崇敬。这只曲子是写李纨的。李纨是封建传统社会培养出来的，恪守三从四德的贤妻良母。是节妇烈女的典范。书中很少描写她老来富贵的欢乐，而多是描绘她年轻守寡的孤独苦闷，枉与他人做笑谈的下场。李纨是红楼梦中极具代表性的封建礼教的牺牲者。她出身名门，金陵名宦之女，父亲李守忠为国子监祭酒。自幼接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训。她嫁给荣国府的长孙贾珠，没到双十年华便守寡，这个双十年华是指二十岁，就说她还不到二十岁便守寡。从此心如槁木死灰，华服尽锁，仅以稻香村竹篱茅舍为居。她是贾府的道德牌坊。平时隐忍自己的聪明智慧，专注培养贾兰的科举仕途。最终母凭子贵，获封诰命。虽然贾兰中举，使她带珠冠披凤袄，但判词写昏惨惨黄泉路尽，揭示她一生困于封建礼教的枷锁，在虚名中孤独凋零。她是一个主动拥抱封建枷锁的封建礼教的完美祭品。为什么说她是主动拥抱封建枷锁的完美祭品呢？在这个封建社会当中，并不是所有的女子，都遵循封建礼教的安排。你像这个西厢记中的崔莺莺、牡丹亭中杜丽娘，他们就是封建社会的叛逆。面对封建礼教的束缚，她们是努力地抗争、去打破枷锁。

我们来看一下西厢记，西厢记是元代剧作家王实甫写的一个剧本，在剧本中，张生在普救寺看到了在那里为父亲做道场的崔莺莺，心生爱慕。但是他跟崔莺莺说不上话，没有办法表示自己的爱慕之情。这时候普救寺被强盗所围，崔莺莺的母亲老夫人那就着急了，怎么办呢？要救这个普救寺，她就承诺谁能救普救寺脱离危险，就把崔莺莺嫁给谁。张生一听，挺身而出，给他的这个当将军的朋友写信求救，搬来救兵救了普救寺。但这个时候老夫人反悔了，面对这种情况，张生和崔莺莺怎么办？过去的婚姻，必须得父母做主，老夫人不同意了他们两个就无法成亲啊。但是他们没有害怕老夫人的势力，想办法张生和崔莺莺合力抗争 在这个红娘的帮助下，最后冲破了老夫人的阻力，冲破了封建枷锁束缚，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
再来看牡丹亭，牡丹亭是明代汤显祖写的一部戏曲。戏曲中讲述了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生死爱情的故事。杜丽娘是一个十六岁的青春少女，从小就被禁锢在闺阁中，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。 一天，丫鬟春香带她去花园，杜丽娘惊呼，不到园林，怎知春色如许。唱道：”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是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，赏心乐事谁家院？”满园春色，她不知道这是哪里，杜丽娘想到自己的青春年华，想到生命的短暂，春天盛开的花朵使她萌生了对青春、生命、自由和爱情的向往，在睡梦中遇一书生，与之相爱。惊醒后回到现实，不禁郁郁寡欢，后来病逝。但是死亡没能阻止杜丽娘追求爱情理想的脚步，她的鬼魂在梅花观与梦中情人柳梦梅相遇。她大胆主动地追求，她的真情感动了柳梦梅，两人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，冲破阴阳两界的相隔，生死相爱。杜丽娘起死回生，有情人终成眷属。崔莺莺和杜丽娘都是勇于冲破封建礼教枷锁的人，而红楼梦中的李纨，却是一个自愿拥抱枷锁的人。心甘情愿地躲在紧闭的大门内，成为封建礼教的活化石。

怎么来画这张画呢？怎么来表现李纨，她是一个心甘情愿的自愿拥抱枷锁的人呢？我思考了很长的时间。我想到有一年，我去海口我妹妹家住，她家里养了几个宠物，有一只狗，有一个荷兰猪，还有一只小鸟。家里有个保姆，我经常听到这个保姆在和这些动物说话。有一天，我就用心地听她在说什么？她跟小狗说完了，她又来找荷兰猪。她说：“荷兰猪啊！荷兰猪！你怎么这么能吃呢？我每天都要给你割很多的草啊！转过身又去看鸟笼子里的小鸟，她对着小鸟说：”小鸟啊！小鸟啊！ 你闷不闷？你有没有看到外面的景色？有没有看到外面的蓝天？我把你放了吧，说着她就把这个鸟笼子的门打开，把凉台的窗户打开，然后把这只小鸟放。 小鸟飞出去，到了第二天，我又听见她在那嘀嘀咕咕地在跟这些小动物说话，又听见她在喊：“小鸟啊！小鸟啊！因为我想这个小鸟不是放了吗

哪里还有小鸟呢？我过去一看，哎！小鸟就在鸟笼子里呀，她就说：”小鸟啊！小鸟啊！外面的景色不美吗？外面不自由吗？你怎么又回来了？你不愿意离开这个笼子吗？后来，我再也没见这个保姆把鸟笼子的门给关上，但这只小鸟，就再也没有飞出去。想到这以后，给了我启发。对呀！李纨是自己把自己禁闭在她的稻香村里，是她自己把这个门紧闭上的，她躲在门后头，她不出来。她恪守规训，恪守封建礼教。所以这张画，就是画的一半是紧闭的红门，紧闭的红门上有一个门扣。这个门扣上面它是有一个环，就是我们到谁家去，要敲这个门，就是要拍一拍这个门扣。我觉得就有点像我们现在的门铃，因为她这个很少有人到她这里来，她那个门扣是铜做的，已经没有了光泽。有了斑斑驳驳的锈迹，为了画这个门扣，我专门去了大观园的，稻香村去看。去找这个东西，去找这个感觉。它人来的少么，敲门的人少，它这个就不是那么亮。上下是用做肌理的方法来表现的厚重的墙。她在墙里，躲在门后，低着头，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关在了这个院子里。所以就像那个已经被放飞的小鸟，又重新回到了笼子。尽管那个鸟笼子的门没有关，但那只小鸟再也不飞出去。李纨，就是那只不愿意飞出去的小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