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 作者:蕾秋·乔伊斯

有时候,人们只是需要知道自己并不孤独。其他时候,则需要让他们正视自己的心情,直到那感觉耗尽——人们总是习惯紧抓着熟悉,即便那只会带来痛苦与心伤。
……
音乐就像一座花园——处处撒有种子,如果人们只专注于自己所知的东西,就会错过许多美好的事物。
……
当一个人愿意这么坚守疯狂的事物时,相比之下,人生中其他问题就似乎简单明白许多。
音乐的重点在于静默……音乐始于静默,最后又回归静默。就像旅程一样。……乐曲最初的静默和最后的静默永远不会相同。
因为当你聆听时,世界会开始变化,就像陷入爱河一样,只是没有人会受伤。
……
音乐之中也存在静默,就像把手伸到洞里,你不会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。
静默可能是振奋的,也可能是可怕的,可能像在飞,甚或可能像个幽默的笑话。
……
爵士乐的重点在于音符间的停顿,在于你聆听体内声音时的感受,在于那些罅隙与裂缝。因为在那里,你才能能感受到真正的人生,当你有勇气纵身一跃的时候。
……
有时候,最深沉的意义可能再简单不过。
……
她右手举起琴弓,食指停在指垫上,小指按着螺丝,只觉两手僵硬不已,手腕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。安东尼神父伸出手,稳住她的胳膊。
她努力拉出《哈利路亚大合唱》的基本前奏。……
没有人台头。……。弗兰克压根儿没有发现。
然后——“哈利路亚!“头戴棒球帽的女孩一跃而起。
她手里拿着三明治,但歌声明亮清澈。她抬着头,所以看起来不像是对着任何特定的人,而是对着天空或那面泛黄的玻璃穹顶演唱。
……
“哈利路亚!”那名睡着的年轻男子忽然醒来,跳上椅子。“哈利路亚!”他高声歌唱。
……
“哈利路亚!”排在美国炸鸡前的一对情侣猛然张开双臂。
三名穿着连身服的工作人员从洗手间冲了出来。“哈利路亚!”他们高唱,好像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消息。
……
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,他们不知到下一个开口的会是谁,只能东张西望,不安地等待,好像会传染一样。分食蛋糕的两名老妇人,等待那个穿着慢跑服男子的女孩,“欢乐快炒”的女服务员,一个一个起身歌唱。一分钟内,起码有二十个人加入表演。
“因为我们的神,全能的主做王了。哈利路亚!哈利路亚!”
“哈利路亚!”
“哈利路亚!”
保安会发现吗?
弗兰克会发现吗?
“因为我们的神,全能的主做王了。”
三名生意人啪地打开公文包,拿出竖笛。三角铁和铁沙铃,一跃而起,开始演奏。这场表演,无论怎么看,绝不是传统版的《弥赛亚》,而是有几处改动,错误和许多额外的——
“哈利路亚!哈利路亚!”
但大家都还是绽放笑容,听的心醉神迷。……就连不知道歌词的人都跟着唱起“哈利路亚”。三十个人了。
不,四十个人。
不,四十五个人。
黄衣女子脱下雨衣,原来是唱歌茶壶的女老板。她爬上桌子,甩开双臂,像是要拥抱山头一样,大声吼唱:“哈利路亚!”
五十个人。
电梯门打开,两名唱诗班成员快步奔出。“哈利路亚!”
六十个人,全都高声唱着:“哈利路亚!”
有些人像是终于察觉自己该怎么做般——张开嘴,让大家看见他们美丽整齐的牙齿;其他人则小声试探开口,比较像是在喃喃自语而非唱歌。洪亮的乐声之中各种情绪满溢。紧急逃生门砰地打开,养老院一名看护推着轮椅上的老人现身。
……
“万王之王,永永远远!永永远远!哈利路亚。哈利路亚。”
一百个人在商场内齐声歌唱。商场外,空气仍然弥漫着洋葱与奶酪的臭味,人们同样挨饿,同样会遇到强盗,天空也将依旧灰霾,但在这短暂,不可思议的时间裂缝里,却充满了人类美丽的疯狂。这世界原来不是那么糟。
……
所有人,不分男女老幼,不管懂不懂音乐,全都高举双臂,站了起来,宛如三百棵大树。他们手里都拿着什么?
唱片封套。
各式各样的专辑;十二英寸,七英寸的单曲;印着图案的,彩色的,海贼版的,收藏版的,原版的。有些人甚至举着自己的黑胶唱片,高高举在空中,好让弗兰克看到。
“哈利路亚。哈利路亚。”
标牌也出现了。
你给了我巴赫。
来自斯托克波特的问候。
卡迪夫爱你,弗兰克!
记得我们吗,弗兰克?来自杜塞道夫的疯狂情侣!
终于。最后的合唱,令佩格失声痛哭的一击。
“哈利路亚,哈利路亚。”
三百个人顿时停住,安静到你可以听到一根针掉落下来。
然后,“哈利——路——亚——”
……
他双手抵着桌子,缓缓站了起来,在无数塑料杯,糖霜甜甜圈,“大英马铃薯”与“欢乐快炒”,以及汪洋般“我爱黑胶!”“谢谢你,弗兰克!”的旗海间,他找到了伊尔莎.布劳克曼。四目交会。
…… ***